那天北京下了初雪，许何站在墓前，雪片落在他睫毛上，像极了小时候妈妈给他讲戏文时屋檐挂的冰凌。他记得母亲最后一刻，攥着他的手特别紧，那股劲儿不像个虚弱的人，倒像是想把什么没说的话，硬塞进他心里。医生说人走得很平静，可他知道，她肯定有放不下的事。

院子还是租的那间小院，在京郊，不大，但阳光好。她喜欢坐在藤椅里晒太阳，后来自己学了开车，总说等身体再好点儿，要带儿子去承德看秋景。她以前从不觉得自己有多柔弱，小时候爬树掏鸟窝比男孩还猛，19岁那年父亲脑溢血走了，她一夜间成了家里顶梁柱。没几年，母亲也走了，也是脑溢血，同样的病，像根刺扎在她命里。可她待人一直和气，粉丝找她拍照，从没摆过脸色，哪怕后来说话有点不利索，也笑着点头。

她最后一次出现在荧幕是拍《女医明妃传》的时候，五十出头，镜头一打，还是那个眉眼含情的古典美人。谁也想不到，那已经是她为数不多的光鲜时刻。三年后查出脑癌，手术之后恢复得不好，语言功能受损，拍不了戏了。那十年，靠积蓄撑着，演员那会儿片酬没现在高，治病花钱如流水，房子是早年买的，最后过户给了儿子，名字一换，她心里才算踏实一点。

儿子许何中戏毕业了，也进了圈，当演员。她高兴，但从不干涉，只在电话里说“按你自己想法来”。她在人前总笑着，康复训练疼得睡不着，也不说。邻居王卫国常来搭把手，知道她难，也不多问。她有个执念，想办退休，浙江昆剧团那段工龄，1978到1993年，档案找不到了，朋友王明强帮着跑了不少地方，到她走也没办成。其实退休金能有多少钱？她说不清，但她就想有个名分，算是对自己一生有个交代。

后来中风一次，行动得靠保姆推轮椅。偶尔儿子来看她，带点热粥，两人在院里坐着，不说太多话。她羡慕李雪健能重回荧幕，自己也曾想过再试一次，但身体不答应。走的时候61岁，不算老，圈里不少人自发来了，没通知，却都来了。她一生演尽被深爱的女子，戏外却独自走完最后的路。

葬礼那天雪没停，许何念悼词，说妈妈爱雪，或许这场初雪是特意为她下的。他想起她最后一次拉他手的样子，像在告别，又像在叮嘱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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